星期一, 3月 19, 2007

蕃茄

深深的黑夜裡, 古老的台階下, 寒風刺骨地狂掃地面上的一切生物, 彷彿它是君臨天下的皇帝, 要所有的子民全都臣服於它的力量. 小草默默地忍受著, 任憑風在他身上肆虐. 就在那不為人知的角落, 一個男人的心情故事就這樣地流傳在風中. 隨著風的征戰, 傳到遙遠而不知名的地方.

星空下, 蕃茄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凝視著遠方的籃球架, 對我述說一段深埋在他心底, 無人知道的往事.

"阿文! 你知道我高中為什麼讀四年嗎?"

"太混了, 被留級嘛! 想當初我還不是補考才過的~"

"不~ 不~ 我高中成績很好, 只不過高二下學期的期末考沒去考吧了!"

"疑~ 為什麼?"

"因為我有一個非常要好的筆友, 突然不理我了! "

"女的嗎?"

"嗯~"

"後來呢?"

"她 ~~ 死了! ,就在我期末考的前一天"

蕃茄從她斷了信的那個時候開始, 就不斷地打聽她的消息. 他要問 "為什麼 ?" "我到底哪裡做錯?" . 打電話到她家, 沒有一次說她在家的. 問她的高中同學, 也全都避而不答. 最後他受不了, 自己一個人跑到她台中的家, 所得到的是一樣冷冰冰的回答 "她不想見你, 你走吧!" . 失望到極點的他, 竟然想出一招致死地而後生的方法. 為了她, 他能等, 他能忍. 一個晚上的寒風不足以凍僵他的身體; 一個清晨的露水不足以濡濕他的雙眼. 他就像一匹蜷伏在雪地裡的灰狼, 孤獨且冷靜地等待獵物的出現. 終於就在她家門開啟的那一剎那, 他的瞳孔準確地所定目標, 任何人都知道, 被灰狼所看中的獵物, 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

看到醫院的招牌時, 他的心臟加速地跳了起來, 腦子裡頭也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努力地克制自己想下去, 但是這個想法一但開啟, 就如黃河之決堤, 不可遏止. 既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 就只好拼命地狂奔.

" 請問一下? 護士小姐, 309 號室的那個女孩子生了什麼病呢 ?"

" 啊 ~ 你是她的親戚還是..." 蕃茄馬上打斷她的話,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的眼神堅定而有力.

護士小姐看了看他, 接著嘆了口氣說 "唉~ 她真是個命苦的女孩子, 年紀輕輕就得了......"

在聽完她的話之後, 他的腦袋裡霎時不知道有幾千噸的炸藥同時爆炸, 震著他的雙耳嗚嗚地響.

" 這是真的嗎?" 他大吼 " 這 -- 是 -- 真 -- 的 -- 嗎 ?"

也不等護士的回答, 他衝進病房,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個虛弱的, 蒼白的, 面無表情的她. 奇怪的是, 她的母親, 對於突然有個男孩子闖進病房, 這件事, 一點反應也沒有. 只是靜靜地說

" 小琳她已經沒有感覺了 "

甚至連嘴唇都只是輕輕地動了一下而已. 從頭到尾, 她母親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她那張面無血色的臉.

蕃茄崩潰了. 本來還存留的那一點希望, 隨著淚水的流出, 而灰飛煙滅. 突然間, 他覺得整個人都不屬於他自己, 身體順著地心引力, 自然地跪了下來. 想大叫, 張了口, 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多麼地無用. 臉上的淚水不斷地流到嘴角, 在滴到地上. 他徹底地毀滅了, 只剩個軀殼留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小琳的媽媽, 拉起了她的手, 讓她輕輕地撫摸自己的臉頰,

" 小琳只剩下一個星期了~ "

" 啊 ~~~~~~~" 蕃茄大叫地跑了出去.

這個突如其來的巨響, 驚醒了全樓的人. 大家都出來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太遲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 也結束的太快了.

蕃茄跑到馬路的中間, 任憑汽車公車或是大卡車在他身邊呼嘯而過. 讓它們的喇叭聲和司機的髒話在自己的耳邊奏鳴, 讓路人鄙視的視線停留在身上. 是嘲諷, 是憐憫, 是辱罵, 又如何呢?

"你們來撞我吧! 撞死我吧!!! "

"撞得我頭殼破裂腦漿四溢, 撞得我四肢全爛面目模糊! "

"最好不要一下子就把我撞死, 拖個幾十公尺, 讓我痛苦, 在壓爛我的心臟, 折磨我致死吧! "

"你們來吧!! 來吧!!"

他不停地旋轉, 對著四週觀看的人們如此吼叫.

"為什麼你們沒有一個人肯幫我呢? 讓我從這個世界消失吧! 這裡, 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了"

他跪在馬路上, 用最悲淒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在人群中, 有些人已經為了這個年紀輕輕卻悲苦異常的少年感到無限心酸. 終於有一個大約五六十歲的老太太走向前去, 對他說,

" 孩子, 有什麼事讓你這麼痛苦呢? 告訴上帝吧! 他會幫你解決一切的"

望著她慈愛的面容, 蕃茄彷彿突然間想到什麼事地, 往道路的盡頭衝了出去. 大家都覺得奇怪, 紛紛問那個老太太, 到底對他說了什麼話, 讓他一下子地就跑掉了. 老太太只好對大家說了剛才那句話. 有人猜測他可能去自殺了, 因為這樣子才能接近上帝. 也有人說他可能想開了, 所以做和尚去了. 眾說紛紜, 反正, 整整有一個星期, 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他好像是憑空在地球上消失了. 直到那一天 -- 決定命運的那一天.


當醫生搖著頭宣告這個殘忍的判決時, 他出現了. 病房中的人都差點叫了出來. 因為站在門口的這個少年, 全身髒的像是剛從垃圾堆裡爬了出來. 牛仔褲從膝蓋開始磨破, 頭髮全都糾結在一起. 但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 他的手上, 頸上全都掛滿了護身符, 十字架之類的東西. 上衣口袋塞得滿滿的符咒和籤紙.

他慢慢地走向病床上那個被宣告死亡的女孩, 慢的讓人察覺不出他是在走路, 還是在滑行.

" 小琳, 我不信神. 但是為了妳, 我跑遍了這個城市所有號稱有神的地方. 我拜上帝, 我求佛祖, 我向真神阿拉磕頭. "

" 每一個我所看到的神像, 我都用我最謙卑的態度, 像他們下跪. 我願用我那萬惡不赦的臭皮囊, 換妳那天使般的笑容"

" 妳看~ 他們都答應我了" 說完, 他努力地將口袋中那堆籤紙掏出.

" 妳看! 上上籤! 大吉! 心想事成! 貴人相助......." 他一張一張地念.

然而那個女孩怎麼可能聽的到呢? 唰 ! 的一聲, 他將手中的籤紙撒向空中. 每一張都像是隻白色或黃色的蝴蝶在病房中飛舞.

" 妳不喜歡抽籤 , 沒關係, 這是我四處求來的護身符, 聽說很有效"

他笨拙地除下手上和頸上的那些像是護身符的東西, 一股腦而地擺在她的身上. 她還是一動也不動. 這個曾經讓他心醉的女孩子, 現在讓他心碎了.

" 妳看看我啊! 小琳! 求求妳看我一眼, 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來煩妳了! 只求妳現在看我一眼~~~"

他低著頭, 最後說出的這幾個字, 竟沙啞地令人難以分辨.

" 孩子, 她已經離開了我們了! 永遠, 永遠地~"

當醫生拍著他的肩膀, 緩慢地說出這句話時, 她本能地抵抗"

" 不~~ 她不可能死的!! 她不可以死的~~"

他大吼. 眼球中充滿著憤怒的血絲. 現在的他就像隻負傷的狼, 對著攻擊他的人類, 發出怨恨的叫聲.

" 對了! 一定是你們害的 !"

他這句話一出口, 竟然讓所有在場的人感到顫慄. 沒有人能知道下一步, 他的行動是什麼, 也沒有人能阻止他的行動. 在這一瞬間, 他們竟有相同的感覺 -- 我們竟然和一頭猛獸共處一室. 有的人不知不覺地在後退; 有的人緊盯著他的手, 深怕他會拿出什麼兇器來傷害自己和他人. 然而他們都錯了, 錯的太離譜了! 他所怨恨的是神, 是那些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的神.

窗戶一打開, 所有本來不屬於這個病房的東西, 都像著了魔似地飛了出去 -- 除了蕃茄他自己.

" 神啊~~ 你不是答應了我的要求嗎? 為什麼背叛了我呢? "

" 魔啊~~ 我們不是訂了契約了嗎? 為什麼你要毀約呢? 我這條命難道真的哪麼不值嗎? "

" 天啊 ~~ ......."

之後, 他就開始臭神, 爛魔地亂罵. 所有他所想的到的髒話他都拿出來罵, 也不管國語台語英語, 也不管文法正不正確, 他要罵個痛快, 罵個徹底. 他一生中大概再也不會有第二次罵的這麼久, 罵的這麼多的髒話了吧! 到後來, 他竟在責備自己, 好像他一生下來就是件錯事, 一直錯到現在...

猛然間, 一個巴掌打得他左臉紅了半天高. 他抬頭看, 是自己的父親. 站在他的面前, 有如天神般地威武. 直到現在, 他才看到自己的爸爸來了.

" 這一巴掌是告訴你, 從今天開始, 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說完, 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只見他雙肩微微顫抖, 不知是生氣, 還是傷心. 接著, 小琳的父親走到他面前. 啪! 得一聲, 左臉又中了一巴掌, 他這次連頭都忘了轉回來, 只聽到一句話,

" 這巴掌是告訴你, 我女兒沒妳這麼懦弱的朋友~~"

這兩個突如其來的衝擊, 再加上他本來就受傷的心靈. 他哭了, 像個孩子似的, 任性地在地板上哭了起來. 他哭的好原始, 好自然. 這種感覺, 只有剛從母親腹中生出來的新生兒才了解. 別人雖然看到他在流淚, 可是只有他知道, 他是在流血啊! 每一滴清澈的淚珠, 在他眼中, 都是深紅色的紅血球啊!

他要一次哭個夠. 因為在他的心中, 已經暗暗地發了誓,

" 這是最後一次, 這是我這一生中最後一次流淚了"

從現在開始, 也就是失去小琳的這一刻開始. 他封閉了他的心, 他的情感, 成為一個無血無淚的人.

漸漸地, 哭聲漸滅. 病房中呈現一片死寂. 誰也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下一秒中會在發生什麼事情. 當然, 能打破這個短暫微妙的安靜, 只有蕃茄. 他站了起來, 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小琳, 她彷彿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毫不動心, 只是靜靜地睡著, 作著她的好夢.

" 最後一眼了 " 他自己知道.

但這一眼竟是無限地長. 他不忍心將視線離開她的身上, 連眨眼都捨不得眨. 好久, 好久... 他滿足了.

" 再見了! 小琳, 我會再來看妳的"

他心中這樣對她說, 表情好溫柔. 不需要用到世俗的言語. 他走了出去, 走出這個永遠埋藏著他記憶的黑盒子. 一出了這裡, 他就是個活死人, 不曾活過, 亦不曾死過.

" 你要去哪裡 ! " 一個女人的聲音使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 更沒有回答. 臨走的時候, 他竟然還要再做一件錯事 -- 傷害最愛他的母親.

蕃茄他那千瘡百孔的心, 又被自己從正中央插了一刀.

" 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他想.

走到醫院的大門口, 他卻一步也跨不出去了, 因為他不知道要去哪裡.

" 天下之大, 竟沒有我容身之處"

他開始大笑, 笑聲中卻有股悽涼的味道. 就這樣, 蕃茄離家出走了, 那年他十七歲.


"整整有三天, 我沒有吃一點東西, 流浪在台中的街頭" 蕃茄看著我說. 那眼神不是驕傲, 不是炫燿, 只是要告訴我一件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 後來呢 ?" 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雖然我知道這是很殘忍的. 一個人要將記憶中的黑盒子打開, 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我正想告訴他, 不用再說下去了, 這只會加深你的痛苦吧了! 但是, 來不及了...

蕃茄說他後來在一家酒店打工, 經歷了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他看盡這個世界最污穢, 最不堪入目的地方, 卻也是目前最適合他活著的地方. 抽煙, 喝酒, 賭博已經不算什麼了, 低著頭, 彎著腰, 向那些腦滿腸肥的爆發戶說奉承阿諛的話, 也成了例行公事. 他聽了越多, 看了越多, 只是讓他對這個世界的存在, 更加否定吧了! 以前的他, 絕對不會曉得父母辛苦所納的稅, 事怎麼樣以億為單位, 進入這些人的口袋, 而那些有錢的資本家, 是怎麼樣地瓜分台灣這塊土地的資源.

每天 "早上" , 他都要靠安眠藥才能使他自己倒下.

" 我現在偶爾還會有頭痛的毛病, 就是那時候藥吃太多了!!" 蕃茄指著他的頭說.

這種日子, 一直到第二的領薪日, 也就是兩個月後, 發生了一件事,才改變.

這天早上, 大家都工作了一整的晚上, 剛好又是領薪水的日子. 於是在那裡工作的少爺和公主便相約去吃早餐, 放鬆一下整夜緊繃的心情. 就在他們很快樂地再聊天的時候, 一個女孩子倒在蕃茄的懷中哭了起來. 那裡工作的女孩子,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大聲地哭出來. 哪時, 所有人的表情都充滿著無奈. 有的女孩子, 被這種氣份感染, 也開始偷偷地在掉眼淚. 他們都知道這個女孩子, 剛才一定被客人欺負了. 然而, 誰也不能改變這個現象. 在這裡, 要活下去, 就要認命. 他們是見不得陽光的一群, 被社會遺忘的孩子. 上一秒鐘所呈現歡樂的情景, 完全是騙人的假像. 有誰能清楚地了解他們的悲哀呢?

蕃茄抱著她, 讓她得到這短暫的溫暖. 可是他的心已經承受不住幻滅之後的哀傷.

" 我不能在待在這裡了! " 這是蕃茄對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的確, 再待下去, 他很可能會去殺人, 不然就是自殺. 其他人, 也很清楚地知道, 蕃茄是不屬於這個地方的. 沒有一個人對他說 " 再見 !" , 讓他一個人靜靜地毫無牽掛地離開.

朝陽剛好昇起, 照在這群孩子身上. 他們有如吸血鬼見到太陽似地, 紛紛逃回他們那陰暗潮濕的角落. 象徵青春活力的陽光, 如今卻成了這群孩子的剋星, 真是極大的諷刺.

蕃茄他已經走累了, 靠在椅子上. 一個疲累的人, 最想做的一件事情, 就是回家. 無論你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傷, 家, 永遠是最好療傷的地方. 就這樣子, 蕃茄回家了. 第二天正好開學.


一年之後, 他收到一封信, 就在小琳的忌日當天. 那天他正準備要下台中, 去她的墳上, 為他獻上一束黃菊花. 就在門口, 看到那封信. 信封上的字跡令他驚訝!

" 這不是小琳的筆跡嗎 ?" 他自問.

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的. 而且沒有發信人的地址. 難道... 難道是.. 不會吧.. 他跑回屋裡, 小心翼翼地用刀片輕輕將信封拆開. 只讀了第一行, 眼淚就不爭氣地留了出來.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流淚, 直到淚水滴濕了信紙, 他才知道原來, 原來自己還有淚. 自從小琳去世的那天起, 他就再也沒讓眼眶濕過了. 而現在淚水氾濫成災, 他的心臟就這樣子重新活的起來, 將沸騰的熱血, 推擠向全身四肢, 就連離心臟最遠的小指頭, 都能感受到, 那來自遙遠的地方, 超越時空的感情.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燃燒, 所產生的能量, 竟足以將剛流出了淚水蒸發.

同時間, 盤旋在腦中的是一幕幕和他相遇相知的情景和一封封互相關懷慰問的信件. 他一個字, 一個字地將收到的這封信重讀, 全身激動地縮成一團. 拿著信紙的那隻手, 不自覺地抖著沙沙作響.

" 我錯了 ! 她是那麼地相信我, 期待著我, 而我竟在自殘..." 他對自己說.

雖然是天人兩地之隔, 卻不能影響他們之間的約定, 神也不能改變. 上天雖然奪走了她有形的生命, 卻取不走她對這人世的愛戀. 這樣子熱愛生命的女孩, 竟這麼早就失去了生命, 對所有愛她, 喜歡她的人, 都感到非常地傷心. 尤其是蕃茄, 在他少男情竇初開時, 把他全部的感情, 全部的愛情都放在她的身上, 毫不保留. 因為他覺得付出的越多, 就又產生更多. 彷彿身上永遠有用不完的愛, 花不盡的情.

在他們相識的這段時間裡, 他也不吝嗇地將愛分享他人. 朋友說他好有活力; 老師說他熱心公益; 父母說他變的好貼心. 他活的好快樂, 好有成就感. 這是他們用生命交流而得到的. 就像兩股來自不同山巔的溪水, 在入海前相遇, 激起美麗的浪花. 他們兩個的生命, 經過彼此的努力, 漸漸地融為一體. 相互扶持, 相互依靠. 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感到哀愁 -- 除了分離.

" 哈~ 他還跟我預約下輩子做我第一個筆友呢 !" 蕃茄的嘴角竟揚起了微笑.

" 信是誰寄給你的呢? "

" 是她高中最要好的一個同學幫她寄的, 她太了解我衝動的個性, 也知道我會去幹了這麼一大堆傻事, 才會請她的同學一年後才寄出那封信的"

我凝望著蕃茄那張歷盡蒼桑的臉,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感到悲哀, 還是憐憫. [ 死人是無敵的 ] 如果還活著, 會吵架, 會發現對方很多缺點, 甚至會分手. 但死人不會, 那個女孩子在蕃茄的心目中, 已經有著不可磨滅的完美形象, 說的誇張一點, 就是神, 完美無缺的女神. 我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別的女孩子了.

" 我想, 我這輩子不會再愛上別的女孩子了 !" 蕃茄似乎猜到我的想法, 看著對面山上的北斗七星說.

" 因為我已經把我的愛, 全都分給了後面的那一群孩子. "

他所說的那群孩子, 是這次來參加森林育活動的小孩. 他們因為白天的活動玩得太累了, 現在全部都舒舒服服地躺在屋子裡睡覺. 剛才哄他們上床, 還真費了一番功夫.

" 我把他們當作我和小琳的孩子般地愛他們, 疼他們, 還有, 最重要的, 教育他們 "

" 用人本教育的方法嗎 ?"

" 這也就是我加入基金會的目的. 我們現在就像是農夫在播種. 散佈人本教育的理念. 教導孩子們學習如何尊重自己和他人, 學習思考, 學習自己做決定. 我相信在愛和讚美中長大的孩子, 思想必定能更成熟, 人格必定能更獨立. "

原來, 蕃茄早已把他的愛昇華了. 從男女之間的情愛, 轉變成對大地, 對自然, 對生命的熱愛. 我聽到這裡, 冷汗直流, 真是太慚愧了. 當初自己只是為了在寒假找一份薪水還不錯的打工機會, 才到人本教育基金會 當活動輔導員. 一點也沒有想到要為孩子們做些什麼事. 我真是多麼地愚蠢, 多麼地無知. 冷汗從我背脊不斷地流出, 直到溼透衣裳.

" 走吧! 該睡了, 啊~~ 明天還有的忙了 " 蕃茄站起來對我說.

" 等一下, 我下午喝了杯咖啡, 現在還不太想睡 "

" 好吧 ! 盡量早點睡吧.. 明天一大早還要對付那些精力過剩的小蘿蔔頭呢~ " 他說. 我對他眨了眨眼, 表示我知道了, 這是我的習慣動作.

終於, 在這冰冷的夜晚,只剩下我一個人獨自面對黑暗.

如果說蕃茄過去的生活, 像暴風雨中的太平洋; 那我過去的那些日子, 就如下雨過後, 路邊的小水漥. 我就這樣平淡地過一生嗎 ? 我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身為一個弱者, 是沒有資格去愛一個人的. 因為他的怯懦像是一把鋒厲的雙面刃, 砍傷他人, 也刺傷自己.

坐在台階上,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 要是手上有煙, 現在地上一定滿滿的都是煙蒂; 要是身旁有酒, 空酒瓶不知道要堆的多高了. 就在我的心防逐漸崩潰的時候, 那個深埋在我心底的那個女孩子浮現了出來 . 我告訴自己, 不能愛她. 因為怕她受傷所以不能愛她, 這種荒謬的邏輯, 只有弱者才會如此地奉行不渝.

" 難道要等到看見他的屍體, 我才能在她身邊哭喊著我愛他嗎? " 我越想越害怕, 用雙手掩面, 為的是不讓眼淚流出.

" 難道要等到她死嗎 ?" 這個聲音持續不斷地傳到我的耳朵, 像是有一百個人同時對我嘲弄.

害怕有時候可以鼓起一個人的勇氣, 極度地害怕更可以使一個人做出他這輩子都不敢做的事情. 就這樣, 從來不發誓的我, 對著半天上的北斗七星立誓. 不管結果是如何, 我一定要告訴她, 我對她的感情. 那怕是拒絕和嘲弄, 我都不在乎, 只要我這一生, 在也不為任何事而後悔.

說也奇怪, 當我發完誓的時候, 全身上下的毛細孔竟有著說不出的舒暢. 長久以來壓在心上的大石頭, 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 原來這就是我的心結, 現在我打開了! " 我高興的有點激動. 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 我緩緩地向休息室走去

然而, 我食言了. 從此以後, 我再也不相信我自己 -- 一個懦弱的人.

沒有留言: